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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2章 共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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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中無歲月, 蕭猊養傷的日子也閑適起來。

比起養傷,他似乎將重心放在靈稚身上,更樂意想方設法的把靈稚身上的肉養回來, 在不向外界透露他蹤跡的前提情況下。

靈稚幾次欲言又止,話到嘴邊,卻沒開口說什麽。

他想問蕭猊為何不讓他的暗衛尋到此處?若蕭猊有打算,一旦他清醒, 肯定有辦法與外界取得聯系, 讓那些人過來接他們。

且經過洪水沖壩後, 外頭的事務應當繼續蕭猊來處理,如此種種,蕭猊卻看起來沒有絲毫焦慮。

獨自緊張之後的靈稚漸漸地不去想那麽多事情, 蕭猊遠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, 這人心思縝密,常人能想的或想不到的,都不如他安排的周全。

縱使靈稚操再多的心,以他和蕭猊目前的關系來看,談何立場來想這些事。

他放下縈繞在心頭的困惑,洞裏空蕩蕩的, 蕭猊方才出去了。

靈稚起身準備出去尋人,蕭猊進來,唇邊還掛著笑意,與他對視, 笑意愈深。

蕭猊說道:“我沿山後的一條路走, 發現裏面有處水潭, 興許能捕幾條魚上來。”

靈稚輕聲道:“你身上有傷, 還是莫要亂跑得好。”

蕭猊站在靈稚面前, 牽起他的袖口。

“這些傷已經愈合過半,到外頭走走不礙事。”

又道:“這山洞沒有獵弓,我的身子尚且不能行動自如,難得有份空閑,可惜不能進山狩些野味給你烤了吃。”

他嘆息:“只能碰碰運氣,抓幾條魚總比沒有得好。”

身後的少年不動,蕭猊側身,面含笑意。

“來吧,只當我請求你,想要你陪我一起過去可以嗎?”

山嶺夏蟬桀桀,樹梢各頭熱鬧得很。

盤繞在樾州將近一個月的暴雨在那場地震發生之後,雲霧撥散,雨過天晴,天色早在五六日前就晴朗起來。

斑駁的日光穿過蔥綠樹梢,隨蕭猊走動的幅度輕輕搖晃。

靈稚的視線落在蕭猊一直牽他袖口的手指上,這人沒用幾分力氣,但凡他願意,只要掙開即可。

靈稚眼神飄忽,從蕭猊的手指移到他望著走在面前的背影,這人猶如閑庭信步,順帶遛一只小貓兒。

蕭猊牽著靈稚的袖口遛到水潭邊上,放開手指拈的那截布料。

“到了。”

靈稚回神,註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水潭裏,水質清澈,一眼見底,幾尾魚就在不遠的地方擺身潛游。

此時靈稚對水格外敏感,再次遺憾自己不會洑水。

他神態懨懨,勉強打起精神,仰著頭和蕭猊說道:“我們沒有釣鉤和魚餌。”

蕭猊笑而不語,踱步散心一般沿四周折幾根樹枝。

靈稚有樣學樣,他跟在蕭猊身後,餘光順著蕭猊彎腰的動作定睛望去。

男人挽起褲腿,他有點著急:“你身上的傷……”

蕭猊道:“無礙。”

靈稚看著水潭的底部不深,依然猶豫。

“還是讓我來吧……”

蕭猊在水岸稍微活動手腳,踩入水後對靈稚微微一笑,示意對方自己無事。

靈稚蹲在岸邊,光顧著看蕭猊,遇到水底下有石子什麽的,在蕭猊沒有踩過去前,連忙出聲提示,怕蕭猊滑倒。

溫暖明亮的日光灑在蕭猊背後,靈稚眼睛盯著對方舉起的樹杈,在蕭猊擡起一桿子朝水底戳時,他下意識屏住呼吸。

蕭猊沒用樹枝戳中魚。

他偏過臉,視線投在蹲在水邊的少年身上。

靈稚烏眉彎彎,笑容剛起,察覺被蕭猊發現了,又自認為把突如其來的雀躍建立在蕭猊的失敗上不好,於是赧然地壓下嘴角和眉梢,連他自己都不明白,蕭猊沒有戳中魚他為何想笑。

蕭猊返身而行,走到靈稚身前。

“要不要下來。”

靈稚縮起膝蓋,搖頭。

蕭猊輕握靈稚的手腕,他掌心裏沾著清涼水珠,許是被涼到了,這截雪白細長的手腕微微一抖。

蕭猊黑發垂落一綹,風吹了直接往靈稚臉上拂。

靈稚擡手撥開,前不久才壓下心裏頭那股無名的鼓噪此刻再次浮起。

蕭猊似乎只是回來和他面對面的說說話,繼續拿起樹枝去叉魚。

半晌,靈稚垂眼盯著微微搖晃的水波,悶聲道:“我來幫忙。”

他摘去鞋襪試探地準備踩下水,蕭猊卻道:“等等。”

靈稚不解,蕭猊道:“入水前最好先活動活動筋骨。”

又說:“用些水在腿上拍打,若水太涼,下水以後容易抽筋。”

靈稚“哦”一聲,玉白的雙足擡起放下,反覆地踢踢踏踏。

蕭猊忍俊不禁,靈稚耳根微燙,說什麽都不肯再動。

他欲彎腰用手接一點水,蕭猊走到他身旁,說道:“不能敷衍了事,若手腳活動不充分,下了水受苦的可是自己。”

靈稚想說水淺又不礙事,蕭猊掌心鞠起些水沿靈稚的小腿輕輕拍打,邊拍邊說:“你看我方才活動筋骨時可有敷衍了事。”

靈稚一想,搖頭。

但他看著蕭猊,輕聲辯駁:“可我沒有笑話你。”

蕭猊道:“我並非嘲笑你。”

話一頓:“方才見你動作可愛,甚為心喜。”

靈稚這會兒不“哦”也不點頭,他後退小兩步胡亂踢了踢,覺得夠了,拿起樹枝跑到另外一側下水。

水深只及腿肚,他走了走,確定沒有什麽可怕的,便背過身,日光照射下的耳廓紅了一圈,他催促道:“你快去另一頭,魚都要跑光了。”

蕭猊望著那兩只在日光底無處遁行的紅耳朵,柔情四溢,但在此刻給靈稚保留了一份得體的包容。

他再說點什麽,話到嘴邊咽了回去,說出來只怕靈稚跑回洞裏不肯理他。

金烏將要懸在正空,蕭猊讓靈稚上岸,他捕得四尾魚,靈稚神色閃過幾分不甘和氣餒,舉著空蕩蕩的樹杈悻悻走回岸邊坐好。

蕭猊從附近拾取一些柴火和酸甜的漿果,兩人臨水盤坐,升火烤魚。

蕭猊翻動魚身,塗抹果漿,詢問靈稚口味要偏酸一點還是甜一點。

靈稚有件事疑惑了很久,唇動了動,終於忍不住問:“蕭猊,你為何什麽都會呢?”

蕭猊身份尊貴榮華,理應這些凡塵俗事都不會才是,可他分明游刃有餘,仿佛一個隱居在世外淡泊明志的高人。

他話問完立刻後悔,好奇別人的私事可以,但冒然打聽卻極為無理。

蕭猊嘴角噙笑,看著他說道:“給你放甜一點?”

絲毫沒有惱怒的跡象,目光一閃,溢出嘆息。

“我是西洲人,剛出生那年西洲才打完仗,戰亂後的十年西洲民不聊生,未被師父收養時,我作為奴隸幾乎輾轉在西洲各地被販賣了一輪。當時為了活下來什麽都學,這些小手段,不過是生存的一點傍身之技。”

靈稚“啊”一聲,突然不知道如何接話。

蕭猊看他無措,搖頭道:“無需憐憫,能從戰亂前後的西洲活到今日且有所作為的人,都絕非善輩。”

他笑了笑,似乎在試探靈稚的態度,說道:“莫要小看幼童,往往幼童最容易讓人放下防備,趁其不備給出致命的擊殺。”

蕭猊自小手上就是不幹凈的,他聰慧能忍,善於偽裝,面孔溫柔,修羅心腸,被師父收養後才慢慢斂起許多心性。

人性本善,對蕭猊而言,他有時懷疑自己生來就是個惡種。

蕭猊的嘴角雖然始終噙著笑意,目光卻鎖在靈稚臉上,窺見靈稚聽完沒有露出厭惡的嫌色,他的心方才輕輕落下。

他惡事做盡,再壞已壞不到哪裏去。

一朝為官,大臣口誅筆伐,有口難言。連一手扶上去的小皇帝一邊忌憚他一邊想從他的棋局收權,唯獨百姓高歌讚頌他,他權衡利弊之下做的決定,成為百姓掛在嘴邊寫在書裏的好事。

善惡何辯?

蕭猊至今都給不出具體的定義,但他做的決定無愧私心,抱著無畏奉獻的胸襟如何?師父的路已經給他足夠的敲打。

因此連帶著對靈稚,他真心真意,亦自私至極,未曾想過將他放開。

所以他的惡總有讓靈稚看到的一日。

夏日晴好,劫後餘生,如此平平無奇的時刻,他帶著一身傷,和靈稚坐在河邊烤魚閑聊,以輕松舒愜的方式告訴靈稚自己是怎樣的一個人。

靈稚咬了一口蕭猊吹涼的烤魚,酸甜的漿果汁沖淡了魚肉性味,口舌嚼出幾分鮮滑。

他多吃幾口,聽完蕭猊那麽多話,自己不給回應於理不合。

靈稚很幹脆的點頭,沒有評判蕭猊的行為,有甚至有些羨慕。

蕭猊比許多人活得堅定清醒,不像他,只是一株得過且過,混水摸魚度日的靈芝。

蕭猊烤了四條魚,靈稚吃半條,一條半進了蕭猊的肚子。

剩下的兩條,蕭猊用葉子包好,靈稚把包好的烤魚抱在懷裏帶回山洞,留作晚上的宵夜。

蕭猊打了水擦身,夠不到身後,低聲喚靈稚過來幫他。

沒有布巾,靈稚手心鞠起清水拍在蕭猊肩背,專註的目光漸漸游移飄忽,拍的力道越來越輕。

蕭猊啞聲問:“怎麽了。”

靈稚含糊其辭,加重力道搓洗。

他觀蕭猊肩膀寬闊,腰腹窄緊,緊握的手都搓熱了。

正松口氣想休息片刻,躲閃的餘光忽然落在蕭猊身前,瞧見那衣下的布料若石橋柱子拱起,手一抖。

蕭猊側目,靈稚不給他搓背了,連忙跑到一邊。

靈稚盯著發熱發紅的手指,心道幸好方才他沒有亂碰。

正常男子嘛,都會這樣,連他自個兒都有過。

他混混沌沌的,腦子嗡嗡作響。

蕭猊無奈一笑:“這個我可控制不了,怪不得我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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